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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明天下(57)(1 / 2)

作者:hui329


2017522


字数:15222


东华门,两名身穿麒麟服的中年人气势汹汹的穿过内金水河,一路向北行


来。


路上所遇宫人见了二人都躬身行礼,二人神态倨傲,不理不睬,唯有眼中


怒火看得宫人心悸。


这二人便是慈寿太后的两个亲弟弟,寿宁侯张鹤龄与建昌侯张延龄,弘治


帝专宠张太后,张氏一门荣宠至极,这二位也被惯得嚣张跋扈,说难听点,被


他们踩过的地方连草都不长。


转过御药房,一个青年宦官对着二人恭敬施礼,「奴婢张雄见过二位侯爷。」


张鹤龄从鼻孔「嗯」了一声,算是招呼,脚步不停,继续奔往仁寿宫,平


时心情好或许会寒暄几句,可今日不同,自家儿子被人打了,想想昨天晚上儿


子捧着猪头般的脑袋回来的样子,他现在都心疼。


可这张雄仿佛不识时务般跟着二人,「不知二位侯爷要去哪儿」


「我们哥俩要去哪儿轮得到你这奴才管么」张延龄比自己哥哥脾气还暴


躁,当即喷出一句。


「奴婢不敢,」张雄依然脸上带笑,「只是二位侯爷何等尊贵,若是身前


没个引路的,怕是失了威风体面。」


这话说得熨帖,二位侯爷听着舒服,张延龄也放缓了语气:「你叫张雄,


在宫里什么差事」


「奴婢现为长随,在司礼监当差。」张雄低眉顺眼地答道。


一般人对宫里的阉人统称太监,可「太监」这一职位不少内侍一辈子都到


不了,从杂役火者做起,当差、长随、奉御、监丞、少监,再往上,才是内宦


职场生涯的顶峰「太监」,当然即便成了太监也分三六九等,淘宝掌柜怎么着


也不等同于马云。


「这么个伶俐人才做了长随,王岳那老狗还真不懂用人。」张延龄讥笑道


,他们兄弟两个当年连皇帝帽子都敢顶脑袋上比量,说话从来没什么忌讳。


「司礼监的几位祖宗自有打算,奴婢不敢置喙。」张雄自始至终垂头看着


靴尖。


「唷喂,懂事啊,哪天我们跟太后说说,升你做太监得了。」张延龄拍着


张雄肩膀,嘻笑道。


张鹤龄咳嗽一声,扫了自己这个成天没个正行的弟弟一眼,沉声道:「太


后可在宫里」


「太后昨晚上忙了半宿,如今该是醒了。」


「昨晚上宫里出了什么事么」张鹤龄疑惑问道。


「没什么大事,只是打了一个叫丁寿的锦衣卫佥事。」张雄陪着笑脸。


张鹤龄脚步一停,咬牙切齿道:「丁寿」


张延龄凑到自家哥哥身前,「哥,那个打了宗说的不就是」


挥手止住自家兄弟的话,张鹤龄转向张雄,「太后为什么打他」


「还不是些狗皮倒灶的事情,那小子步入官场才几天啊,又是穿宫腰牌,


又是当钦差的,这满树的枣儿就红了他一个,我们宫里面的人没少议论他。」


张雄絮絮叨叨,发泄着牢骚。


张鹤龄眼中寒光一闪,「噢,不知都怎么议论的」
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
仁寿宫寝殿内,张太后慵懒地坐在妆台前,周边宫女如同蝴蝶般穿梭不停


,身后四名宫女捧着头油、香精及各种梳洗用具,一名宫女正用犀角梳篦为她


梳头。


「禀太后,寿宁、建昌二位侯爷求见。」宫外侍从的小内侍进来禀报。


「他们哥俩来了」张太后对着正面铜镜看了看,又从两侧宫人举着的镜


子里瞅了瞅后脑发髻,满意地点了点头,随口道:「叫他们进来吧。」


张鹤龄兄弟大踏步走进宫内,隔着扇屏就嚷嚷起来,「太后,我们老张家


被人欺负啦。」


大嗓门吓了张太后一跳,嗔怪道:「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,谁能欺负你们


,谁敢欺负你们,进来说话。」


张鹤龄见了姐姐大放悲声,「太后,宗说被人打了。」


「宗说被打了谁打的伤得重不重」一听自家侄子被人揍了,张太后


勃然变色,连声问道。


「被抽了好几个巴掌,脸肿得不成样子,太后,您说宗说这孩子长这么大


,我什么时候舍得动他一手指头,好不容易拉扯大却被外人给打了,姐姐,您


要给我做主诶。」说到动情,寿宁侯眼泪都下来了。


「这么大人了,哭什么鼻子,到底是谁打的」自家弟弟半天说不到正题


,太后焦躁问道。


「是个叫丁寿的锦衣卫。」


侍立在一旁为太后梳头的宫女听了丁寿名字便是一惊,眼珠一转便悄悄退


了下去。


「丁寿」太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,「是不是弄错了,这小子一向乖巧懂


事,怎会做出此等狂悖无礼之举」


一听姐姐还为那小子辩解,二位侯爷更觉委屈,张延龄大叫道:「怎会弄


错,昨夜宗俭和宗说在一起,眼看着他被打的,可怜宗俭现在还被吓得六神无


主,姐姐诶,您这两侄儿都被这小子欺负了,他眼里哪还有张家,哪还有您啊」


「昨夜在哪儿打的宗说因为什么打的」张太后隐约觉得不对。


可怜天下父母心,自己儿子在青楼争风吃醋挨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,张鹤


龄生怕弟弟说漏了嘴,抢声道:「在一处酒楼,几个臭小子在一起借酒闹事,


打了侯府的人,宗说就带了人去拿人,结果锦衣卫横插一脚,那个什么丁寿就


把他给打了,我那可怜的儿诶」


与昨夜的事两相对照,张太后就了然那几个臭小子里八成有自己儿子,丁


寿护驾心切,打了张宗说,不过说一千道一万,挨打的总是自家侄儿,若不惩


治他一番,这两个弟弟就不会罢休。


张太后正琢磨怎么收拾丁寿时,身边宫女捧着一个朱漆托盘盈盈拜倒,「


太后,这是内府新赶制出的一批首饰,您看可还中意」


太后扭身看去,托盘上尽是珍珠首饰,连那赤金璎珞上都是明珠点缀,「


怎地都是珠饰」张太后拾起一支珠花问道。


「这都是前些日子得的那些东珠所制,」宫女看着太后手里那支珠花笑道


: 「太后好眼力,这枚珠花金丝缠绕,单就上面这十数颗珍珠个个珠圆玉润


,胜过内府珍藏。」


太后想起丁寿回京曾送了一批东珠过来,这小子这么有孝心,倒还真舍不


得重罚了,扭头见张延龄抻着脖子往盘子里瞅,不由笑骂道:「堂堂一个侯爷


,就这么见不得好东西,都拿走吧。」


「谢太后。」张延龄颠颠跑过来,接过托盘时,见这宫女清秀俏丽,不由


伸手在那笋芽般的玉指上摩挲了一下。


宫女羞红脸颊,匆忙抽手,张延龄嘻嘻一笑,扭身见太后瞪视他一眼,他


也不以为意,先帝在时他直接把宫女上了,不还好好的,何况现在做皇帝的还


是自己外甥。


见自家兄弟那副没出息的样子,张太后心中不满,忍着气道:「说起来这


些珠饰也都是丁寿呈献的,便算他的赔礼了,回头再好好训斥他一番,这事就


过去了。」


张鹤龄一听就炸了,「太后,那丁寿殴打皇亲,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


过了,国法何在」


你还好意思提国法,张太后好悬没笑出来,「这些年你们干的那些事儿国


法就容得下了,朝中参你们的奏本摞起来都够盖一座乾清宫了,你们是皇上的


亲舅舅,他是皇上的近臣,你们本该多亲近亲近,一起辅佐皇上,何必窝里斗


,让人看笑话。」


张鹤龄气鼓鼓道:「姐姐您还真宠爱那小子」


张太后未听出话中酸意,轻笑道:「那小子心思活泛,整日逗人开心,我


确实有几分喜欢。」招手让身边宫女继续为她上妆。


「那您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说这小子的么」


宫女从一个白玉盒子里取出红蓝花汁凝结而成的口脂帮太后妆唇,张太后


抿着唇,含糊问道:「怎么说的」


张延龄快嘴说道:「那小子执掌天子亲军,出入后宫毫无避讳,怕有秽乱


宫闱之嫌,长此以往,难保不会重演天宝年间九姓杂胡故事」


哗啦啦一阵响,太后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拨到地上,各种胭脂


水粉和香精混合在一起,浓郁的香味弥漫宫室。


太后羞恼地站起,指着二张气得说不出话来,周边宫人慌忙跪倒请罪,两


位侯爷则一脸错愕,不知怎么太后姐姐就发了这么大脾气。


「他是安禄山,哀家是谁杨玉环么」太后高耸胸脯起伏不定,冷笑道


:「哀家倒是想做那亡国祸水,可惜身边没个好兄弟能成杨国忠。」


「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家伙,整日里在外为非作歹,进宫来不是奏封请赏就


是躲祸避灾,先帝时我为你们费了多少唇舌,而今倒好,朝臣没开口,你们倒


是把我比作杨玉环了,告诉你们,哀家倒还真想收了这个干儿子,至少他比你


们贴心」张太后想起这么多年为这两兄弟操的心,与弘治皇帝吵的架,愈发


觉得心塞委屈,对着身边宫女道:「翠蝶,赶他们出宫,告诉宫卫,今后不要


什么人都给放进宫来。」


二张不住告饶,还是被内侍们哄了出去,那名唤翠蝶的宫女再度进殿,见


宫人都已撤出,只有张太后孤零零地坐在镜前。


「太后,二位侯爷也是有嘴无心,您不必心郁,免得损伤凤体。」翠蝶柔


声劝道。


「说起来都是哀家纵容太过,自种恶果啊」张太后摇头叹息,随即话锋


一转,「翠蝶,你说哀家怎么惩戒那个姓丁的小子」


翠蝶心中一惊,讶异道:「您还要处置丁大人」


「毕竟是他害得哀家姐弟失和,不收拾一下他怎么消得了这口怨气。」太


后发了狠话,却没带怒意。


「太后圣心烛照,早有先见之明,昨夜里不是已经惩治过了么。」翠蝶掩


唇轻笑道:「听宫门禁卫说,丁大人被抬出去时哭天抹泪,不像个昂藏武夫,


倒像个」


「像什么」太后好奇问道。


「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。」


太后失笑,朱唇轻轻吐出一个字:「该。」
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
被赶出宫的二位侯爷晕头转向,好一阵子才找到北,自打他们姐姐做了太


后,他们从没受过这种待遇,一向是在宫里看上什么拿什么,在宫外看上什么


要什么,怎么今天就失了手呢。


「哥,我们今天说错话了么」建昌侯爷摸不着头脑,问着自家兄长。


张鹤龄铁青着脸:「咱们哥俩让人给坑了。」
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
「干爹,儿子已经按照您老的吩咐做了,刘瑾说您的心意他记下了,以后


定有厚报。」


紫禁城一处不起眼的宫院内,萧敬眯眼靠在一张躺椅上,张雄跪在他脚边


,一边为他捶腿一边说道。


萧敬轻轻点了点头,表示知道了。


张雄偷眼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。


萧敬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,「有什么话,说吧。」


「儿子有一事不明,以您老在宫里的地位资历,何必要向刘瑾卖好。」


萧敬微微睁眼,看了自家干儿子一眼,叹息道:「干爹一把老骨头了,在


宫里什么没经过,早已看开了,如今只不过是为你们这些猴崽子的将来谋一条


出路。」


「儿子谢过干爹,」张雄恭敬地磕了一个头,又疑惑问道:「难不成您老


觉得王公公他们斗不过刘瑾」


「现而今还不好说,刘瑾得势的时间太短,夹袋里拿得出手的人物不多,


一个刘宇还被撵出了京城,他如今外抗朝臣,内斗司礼监,全凭着厂卫张目,


圣眷在身,可皇上毕竟年轻,若是内外勾连,铁了心豁出去办他,哼哼」


萧敬摇了摇头,掰着满是老人斑的手指算计,「王岳自怀恩后便在宫里掌权,


根深蒂固,与朝中大臣相交甚密,刘瑾比不得,但他失了东厂,便成了聋子瞎


子,想单靠司礼监,是挽不回颓势的。」


「干爹是说,他们二人谁要想得势,除了圣眷,便是在厂卫上下功夫了。」张雄试探问道。


萧敬满意地点了点头,「小子,有点儿眼力」
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
东厂。


小院格局朴素,布置典雅,唯有几处花圃奇花盛开,郁郁花香引得彩蝶蹁


跹,往复流连。


落日余晖越过院墙,静静地照在院中石桌上,一人坐姿娴雅,白衣飘飘,


身旁供春紫砂壶水汽袅袅,对着进来的丁寿,便是微微一笑。


丁寿自顾坐在他的对面,一杯香茗随之而至。


「丁兄贵客临门,某以茶代酒,聊表寸心。」


身披霞光,白衣如雪,折扇轻摇,衣带当风,眼前人仿佛与这缥缈茶气和


圃中花香融为一体,涤人心尘,让原本兴师问罪而来的丁寿有些失神。


「白兄昨夜辛苦。」丁寿憋出这么一句话。


「为督公效力,分属应当。」白少川细语轻声。


「白兄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」


「没有。」白少川云淡风轻。


「白兄当知,破云燕郭彩云与在下有些纠葛。」


「昨日在东厂门前已经知道了。」白少川嘴角噙笑。


轻吁口气,丁寿耐着性子道:「昨日之后郭彩云行踪不明,白兄若知下落


还请告知,免得在下良心不安。」


折扇舒展,挡住大半脸庞,露出的一双俏目隐含嘲弄之色,「你会么」


本来不会,可东厂大门外站着的三个小丫头逼着就会了,「听闻白兄昨夜


救回一个女子,可否赏面一见」


白少川没有否认,眼帘低垂,「谁说的」


丁寿语塞,常九千求万恳就差下跪地求自己别提他名字,这小子出使朝鲜


一路尽心,真不忍心把他卖了。


「丁某难得来一次,白兄便在室外待客么」


「室内逼仄,难待贵宾。」白少川端起茶杯,小指微翘,手如兰花,官窑


细白瓷的茶杯与白玉般的手掌相比,竟黯然失色。


「你我兄弟,没那么多讲究。」丁寿起身,举步来到房门前,抬手推门。


「迄今为止,擅闯我房间的人还没一个活着。」白少川闭目细嗅茶香,唇


角微扬,「勿谓言之不预。」


丁寿面露不信,手掌缓缓靠近房门。


白少川面色沉醉,仿佛沉浸茶香之中。


在手与房门将碰未碰之际,丁寿倏地抽手大笑,「君子不强人所难,不进


就不进。」


白少川双目微睁,浅啜一口香茗。


丁寿走近,正色道:「郭家姐妹很是担心彩云姑娘的安危,白兄若知,请


不吝见告。」


「丁兄若是信我,就请转告二位郭姑娘,彩云姑娘一切安好,只是受了惊


吓,暂时不愿与她们相见。」白少川肃容道。


四目相对,少顷,丁寿便是一乐,「对白兄有什么信不过的。」忽然身子


一矮,注视白少川双眼,「刚才是在诈我,对不对」


白少川凝视他片刻,眼角漾起一股笑意,丁寿得意道:「你果然是在诈我


,」直起身形,拍了拍他的肩头,「改日再一起泡汤。」


一个番子捧着一个包袱跑了进来,见了二人行礼,「属下见过三铛头、四


铛头。」


「干什么跑得呼哧带喘的」丁寿喝问道。


「三铛头吩咐属下买的女人衣裳。」番子举起包袱道。


丁寿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少川,白少川眼神晶莹清澈,毫不避让。


丁寿哈哈一笑,出门而去。


白少川含笑低眉,只有那个番子不明所以。


一只紫色蝴蝶挥动翅膀,穿过花圃,落在了适才丁寿未碰的房门上,突然


翅膀一阵抖动,直直坠落尘埃
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
「你就这么回来了」


东厂大门外,郭依云杏眼圆睁,喝问道。


「彩云姑娘不愿见你们,我有什么办法。」丁寿耸肩。


「这都是白少川一面之词,你又未曾见到小妹,怎知她不愿见我们」


「我信他。」丁寿回得干脆利落。


「你」郭依云怒道,「分明你们官官相护,欺瞒我等。」


「郭二小姐,你若是觉得有冤,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、顺天府都可以去


告状,若是还觉不足,我也可以带你去寻登闻鼓。」丁寿也是一肚子气,托着


一个烂屁股东跑西颠一整天,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,这不里外不是人么。


「你还敢说,小妹的事你也难辞其咎,你」让出身绿林的郭依云去告


御状,这事儿他敢说,钻云燕也不敢去做,气愤难当的二小姐抽出宝剑就要砍


人。


「依云姐姐,丁大哥带伤劳累一天,有目共睹,要是故意欺瞒,又何必带


我们到东厂来。」骆锦枫紧着劝解。


「二妹,如今好歹知道了小妹下落,几方印证小妹也是有惊无险,待过几


日再来看看。」郭飞云苦口婆心劝道。


「你们你们怎么都帮着他」郭依云一跺脚,委屈地扭头就走。


「丁大人,此番援手之德,改日登门拜谢。」郭飞云看着丁寿也觉尴尬,


不多停留,追赶郭依云而去。


骆锦枫柔声道:「依云姐姐心直口快,丁大哥不要介意,我替她给你赔罪


了。」


「锦枫无须揽罪上身,这事与你无关,只是你要劝劝郭姑娘,他若想寻仇


,尽可来丁府,绝不要私闯东厂,这里面高手如云,即便是我,也未见得全身


而退。」丁寿指着东厂高墙道。


「锦枫晓得了。」骆锦枫惊觉,赶忙去寻那两只燕子,郭飞云还好说,郭


依云保不齐真能干出这事来。
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
甫进丁府,贻青便迎了上来,不待她开口,丁寿就问道:「我让常九带回


那人呢」


贻青面色古怪,「还在厨房。」


府中的厨房除了给主人宾客预备饭食的小灶,还有给下人做菜的大灶,再


加上储存食材的库房等等单独占了一个院子,平日里忙活起来也是热气蒸腾,


大汗淋漓,可如今这十几个人都围在一间厨房外,盯着屋内的一幕。


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披着头发,裹着一件不合身的绸袍,赤足蹲在一条长


凳上,抱着一只肥鸡,桌上地面散落着无数鸡骨,那人眼看也是吃不下了,却


仍是勉力将一块撕下的鸡肉缓缓送向口中。


还未及口,便被一只手拦住,「行了,六儿,适可而止吧。」丁寿缓缓走


到屋子另一面,顺手用锦帕掩住鼻子,虽说让常九把他浸到河水里洗了半天,


又把那身脏衣服扔掉,但丁寿还是忘不了初见时他身上那股臭味。


「二爷,小的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。」曾经的丁鹤长随,丁家管事,王六


扑通跪倒,身子一折,「嗷」,方才吃的顶到嗓子眼里的食物又吐了出来。


丁寿没好气地问厨房下人,「你们到底给他吃了多少」


厨房大掌勺怯懦道:「怕伤了胃,没敢给他多吃,可这位爷把小姐给您熬


鸡汤的五只鸡都吃了,拦都拦不住。」


行,长今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,鸡汤和鸡肉都被吐出来了,丁寿挥手让他


们赶紧收拾。


换了间屋子,丁寿看着手足无措的王六,「六儿,好歹卷了家里那么多银


子,怎么混到这地步」


王六又要冲上前抱腿哭诉,被丁寿嫌弃地一脚踢开,他坐在地上呼天抢地


道:「二爷,小的冤枉啊,小的看二位爷离家不归,心中担忧,就想着自去寻


找,又怕夫人不许,才自作主张搜罗了盘缠,出门寻人。」


丁寿缓缓走近,弯腰道:「这么说,你还是一片忠心咯」


王六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,「小的是家生子的奴才,没有老爷和大爷,哪


有小的一家活路,小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,也干不出背主的事儿来。」


「嘴皮子还是这么溜,」丁寿轻笑,「说得我都差一点信了。哎呀,按大


明律法,以奴欺主,流刑千里」


「二爷」王六惊惧。


「锦衣卫这里没那么麻烦,四十八套酷刑,你能撑得住几套呢」丁寿仰


头,作盘算状。


「二爷开恩啊」王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膝行着爬过去求饶。


丁寿又是一腿把他蹬开,王六一个翻身,又爬了过来。


「咦」丁寿刚才那一腿已经用了几分力气,王六竟能快速爬起,身上还


隐有反震之力,「六儿,你练了功夫」


王六不答,只是一个劲儿叫着「二爷开恩」,攀着他腿哭嚎。


「行了,六儿,刚才吓唬你的。」丁寿不耐道。


「真的」王六睁大了眼睛,一缕鼻涕眼看着流到嘴里,他吸溜一下,


又重新吸回鼻腔,让丁寿一阵恶心。


「真的,好歹你也是把二爷从小带大的,赶快起来,污了爷的袍子,扒你


的皮。」丁寿看他的邋遢样直皱眉。


王六忙不迭点头称是,松了双手,又跪在那里把丁寿的袍子褶皱抻直,喜


笑颜开的站起身来。


「你这身功夫怎么回事」丁寿好奇得很,这小子的内力有些怪异。


王六却是一声长叹,把其中缘故一一道来,当时他一个奴才,一无户籍,


二无路引,大明虽大,他也无处可去。


在大明朝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那么容易,朱八八当了皇帝恨不得将


衣食住行都定上规矩,百姓离家百里就得由官府开具路引,不然就是违法,丁


寿离家是因身上有监生的功名,虽是异途,好歹也是体制内的人,明末那位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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