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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部分(1 / 2)

1、若浮小的时候。。。。。。


1、


若浮小的时候,曾向往有一所大房子。


这所房子要有一扇巨大的窗户,上着深红色的漆。窗户外面,要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,梧桐树旁,要有一条宽敞的马路。


隔着马路望过去,还可以看到海。


当然,这所大房子里,还要有一个男人。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男人,会疼爱她,纵容她。


然而她的父亲不是这样。


其实,若浮就在一所大房子里长大成年。这所房子同她所向往的房子别无二致,一模一样。


以她那时的年纪,也只能做出这样的想象,这样的想象既简单,又直接。只是房子换了主人,里面不再有一个严厉的父亲。


这也不奇怪,每个人幼年时都有一个向往,往往是,这个向往就是他所得到的东西加以改进,稍微好一点而已。


可这一点已足够要她想象,再多想,也冲不破那个枷锁。


那个枷锁就是他的出身,一个人若节制不了它,终将因眼前的繁花而迷乱双眼。


若浮的房间朝北,每天起床都可以拉开窗帘,看到清晨的海。


大多时候,她也这么去做。


海是巨大无比的,每时每刻,会同天空一样美。


天空太遥远,而海又是这么近。


涨潮,落潮,像剥开一个人的皮肤,合上一个人的眼睛,那种感觉使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宽容。


仿佛这世上任何的错事、坏事都能够被原谅,被化解,即使那些不可挽回的,也可以重新获得机会。


只是若浮没有想这么多,她觉得窗户太笨重。


那时,她的年龄还小,只有六岁。笔趣阁 网 。 想百~万\小!说来笔趣阁网


2、这所海边的房子。。。。。。


2、


这所海边的房子已经历数百年,奇怪的是这多年来竟然没有一丝颓败的迹象,并且每次改朝换代,大门和内外墙都会刷上一遍漆。


而更奇怪的是每遍漆的颜色都不一样,近千年来一直不断变幻着,直到若浮出生这年,正好刷正红色的漆。


那一年,大部分人脸上,都像刷了正红色的漆。


因为无论如何,一个美好的憧憬总会令人亢奋的,这谁也不能例外。


但每个人的憧憬是有区别的。


陈放还在弹着钢琴(他是一个钢琴家),他的指尖婆娑,蜂聚私语。黄昏中他神情专注,指下的曲子穿透墙壁,瞬间就融进了那波涛之中。


只有大海才会包容一切。


这种包容是每个人都渴望的,有时陈放心神不定,就会去海边走一走,然后气定神闲的回家。


若浮刚出生的那晚,他在海边走了一整夜。


黑暗中的烟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,告诉他已是一个父亲了。他的女人是他女儿的母亲,将同他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中余下的岁月。


特别是在一个新的世界,新朝换了旧朝。


凌晨他回到家里,才得知他的女人连夜走了,宋阿婆没有拦她。


一个人要走,是谁都拦不住的,更何况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,如果她要走,一定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。


这一点宋阿婆明白,陈放却不明白,一怒之下,宋阿婆被扫地出门。


卧室传来小孩子的哭声。断断续续。


陈放痛苦的心酥透了,他冲进去抱起若浮,泪水就流了出来。


但他的心还是冷了。渐渐的冷,一年又一年,最后结了冰,再没有化开。


3、一切都不由自主。。。。。。


3、


一切都不由自主。


像回忆,像幻想,像悔痛。这样的情境,谁都会有,没有谁会例外。


若浮也不会例外。


她所热爱的大海,令她不由自主的展开笑脸。她还依稀记得,那时她正处童年,无忧无虑,心里满是美好的幻想。


所有认识她的人也这样认为。


每时每刻,她脸上都挂着天真的笑。


毕竟,一个人的一生,全都由这童年而来。


善或者恶,也或许都源自幼时一个渺小的希望,冲破了这希望,一个人就长大了。


在那所大房子里,有一个略显y暗的房间。


陈放就在那里教若浮钢琴。


每曲弹毕,他就给她讲解曲意,讲到兴致高时,神情里就带有一种隐秘的向往,从而令声音高亢起来,激情澎湃。


若浮还记得那些情景,每周两次的背诵,让她备受折磨。


她感到父亲弹的曲子是那样紧张而奢侈,完全丧失了李斯特独有的快。感。


曲子依旧动人,依旧美丽,依旧令她不由自主感动起来。


陈放忘情的身躯一起一伏,掀起的波浪使若浮不知所措。


此时她只想逃避,逃避。


因为那昏暗的表演,仿佛正是一个临死之人的决断,那样可憎,又那样悲凉。


陈放的脸上,总显现出这种决断的神情。


这种带有渴望而又充满绝望的神情迸出他的双眼,直直s向远方,钻进海风的呼啸之中。


他的女儿继承了这些。


后来,她父亲这种萧索的表情,在某个时候,若浮回忆她往事的时候,亦出现在她的脸上,亦同样的向往,无奈,悲观和绝望。


这让她无法自制,拼劲全力也没有用,渴望和绝望就慢慢侵蚀着她。


fù_nǚ两个人是如此的相似着!


最后,连她自己也心生厌恶。


她觉到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模仿,却更充满了无端的自我戏虐,这种戏虐的味道生的久了,就有了变成一股生气窜入她的体内,同她自身一部分融为一体,不能摆脱。


她对她的情人口直心快,说谁也不会理解这种气息,这气息是匆忙而短暂的。


而将来一个男人给她画像,就像画她的母亲,一板一眼,深入骨髓,画的也正是这种戏虐。


仿佛只有那个男人才懂,才懂这不过是一种遗传的美,从骨子里透出的美。


天知道她这一生要受到多大的摧残,邻居们只说她天生是狐狸精,她所有的男人都要被抽干倦死。


4、十年之前。。。。。。


4、


十年之前,二十年之后。


若浮是第二个这样的女人。她逐渐成年、成熟起来。


有人开始惊讶于她忽然的美丽。


这美丽的容貌频频给她带来流言飞语。


尽管如此,她逢人便说,她说,这容貌,是怎样的来之不易。这容貌,并她的美丽,同她母亲的美丽是一起的。


若浮的母亲,她并不知是谁,在哪里。


所以她又说,这美丽比之她人生中的任何事物,都要来得珍贵。


是这样子的,自早就是这个样子。


一个没有源头的美好总是弥足珍贵的。


这二十年匆匆的走来,若浮从一个稚气未脱、纯真的少女,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。


她举止雍容,大不同从前。


是的,光y如箭,二十年虽然短暂,对整个世界来说,似乎是一晃而过,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了——她,这改变来得更加容易。


此时,她厌恶唱歌,厌恶舞蹈,甚对她往日寸步不离的钢琴也失去了兴趣。


她回到家里,看到她的父亲。


陈放除了衰老并无其他改变。他依旧热爱弹奏李斯特的曲子,依旧如痴如狂的沉溺其中。


她捂住耳朵,躲避、不愿去听。


而陈放却毫不知情。


他仍旧沉醉在指下美妙的曲子里。


在他引以为傲的世界里,钢琴一直是他同他女儿的最爱。但是她,他的女儿,已然不再喜欢了。


必定从某个时刻开始,她已不再喜欢了,这单纯技巧的演奏,速度的产物,她必定在某个时候就开始畏惧、躲避、厌恶了。


与此类似的事情,她曾不止一次的有过。


为此,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忏悔,亦曾不止一次的挽回。


但一切都不可以再重来了,发生的一切都已结束。


她时常自己反思。若往事都可以重来,她必定再无所顾忌,对所有的人,所有的事情,她必定感恩,必定从容,必定不去逃避,对自己亦必定不再勉强,对任何往事都不再勉强。


可是,这一切,却已晚了。


如今,若浮坐在这里,看着依旧如往日的天空和大地,她看着它们,它们繁荣昌盛,生机盎然,依旧璀璨,仿佛就是永恒的。


可这些景象,已不能再令她平静。


她想再回到她的童年,回到她曾枯燥的、苦涩的童年,不顾所有的缺失,度过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,这都已不可能了。


如今,如今任何往事都将不再可以,她重复她小时的动作,重复那时的心思,都已显得陌生遥远,不可挽回。那些匆匆的时光,如瞬间挣脱牢笼的飞鸟,折断翅膀,沉重的坠落了。笔趣阁网 。 想百~万\小!说来笔趣阁网


5、她开始去。。。。。。


5、


她开始去回忆。


把往事一点一点去盘剥:某些场景,某些画面,她曾一度痴迷的记忆。


或她父亲亦曾如此的去回忆,无数次的演奏会,他的身子匍匐在钢琴上,汗水浸透了后背,一场忘情的弹奏正在进行。


他在钢琴上快速滑动的单手,仿佛极其挑剔的黄蜂,落于绽开的花朵之上,令无数的人,人群,着迷痴恋。


一曲结束,礼堂里将响起激烈的掌声。


这时他脸上就显出陶醉的神情。


她会永远这样想:她的父亲,他弹得棒极了,无可形容,无可挑剔。


她会同别人一起鼓掌,热切并喜欢着她的父亲,同听他演奏的所有人一样,不可克制的喜欢他。


而一切变故了。只仅此而已,仅此而已。


陈放并不、从未关心过这些。


他是属于艺术的,对普通人来说,他以此自豪。


而他的女儿,她跟在他的身后,仿佛永远是一个追随者,一件附属品。


越这样,她似乎更不属于自己,当她追随到父亲身后,并为此所笼罩时,俗世中荣誉歪曲着她,而她以此为耻。


于是,自那时起,已是二十年后了。


岁月的伤痕开始脱裂,随即新的伤口开始萌发。


她看到她父亲苍老的面孔,已什么都不想再听。


李斯特的曲子,一架百余年的钢琴,使她的父亲更胜于爱她。


她所渴望的爱,这种爱,不曾完整得到过。虽然她一度痴痴向往,但直到最后还是摆脱不了孤独和寂寞。


现在,她已长大了,成为一个美丽的女人。许多人曾经或一直试图占有她,紧紧的追随她,疯狂的迷恋她。


他们爱她的面容,爱她的身体,爱她的残缺。


于是她默默被爱,细心承受,吝啬的付出。


她对他们说,在她童年时,她也喜欢这样被爱,现在她已是一个成年的女人了,也将一如既往的喜欢。


她又说,她不管他们对她怎么看,她所喜爱的东西将永远不会改变,不管一向都有所缺憾,不管一向又不会尽如人意,更不管那失去了便无法弥补的一切事物。


她又说,她的生活早已定格,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一点。


最后她就便面无表情,或神情惨淡,有时会转过头,不忍让别人目睹自己的失望。


的确,她自早就习惯了。


既然习惯了,又何苦去自怨自艾呢。


6、小时候。。。。。。


6、


小时候,她父亲弹琴的时候,若浮是永远心生陶醉的——她会看她的父亲,满怀敬畏的看。


她看着他,神情专注,目不斜视。


他纤细手指落在琴键上,琴声遂从他的指尖传来,并携带着庞大的温柔,波澜壮阔,令她的心情起伏动荡。


这种起伏使她的心跳,紧随黑白键的起伏,开始加快,活跃,时断时续。


趋向紧张。


而在这无法形容的琴声里,她似要看到了自己灵魂的波动。


她看见它随着这声音轻舞,无法摆脱,无法更远,无法捉摸,并小心奕奕的抵制着那一丝若有若无、极其危险的气息。


她还是难以抗拒。


这种冒险的,异常的活力,使它们相互绞缠、扭曲、形成死结,它们的存在已教使她对它们甚于对童年时代任何事物的好奇。


然而如今,她的老父亲,他指下曾经魔幻般的旋律,已不会再有了。


这使她时时想起一些往日的旋律,那些旋律依旧是充满引力的。


甚至在这段时间,她独自坐在这坟墓似的孤城里,四周是高危的围墙,围墙顶上长满铁网,天空是同样的y暗与惨淡,她已无任何能力做她想做的事情了——这旋律依旧同回忆一起来临着她。


她想起父亲残损的面容,他若不经风的身体,开始挂记他。


忽然的,在她心底,这段旋律就飘忽不定,使她的伤心更加沉重。


他曾对她说,有时他的身体会同那些纠缠记忆的曲子感应,有时那些过往的丧失会再次找上他,然而有时这些苦痛又显得那样虚无。


她的父亲,也许他说得对。


每当这个时刻,她伤心痛苦的时刻,她同她的父亲是一样的不知所措。


她发觉心底有一股难忍的波流,太过激烈的涌动,几欲使她崩溃。


她不了解父亲,从小就不了解他,现在,她依旧不会了解他。


她想知道,他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,是不是也同她有着同样的感受,身处囚笼,并无可奈何?


这种感觉,在这一刻,在这暗涌不息的声音里,她想,她必定是被迷惑了。


此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迷惑。此后,这迷惑又无时不刻不在侵袭着她,令她不能忘却,即便是最亲近人的死,也不能暂时把它摆脱掉。


爱情是短暂的,她知道,但爱情不比这种感觉更美,短暂不比这个长久更美。笔趣阁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


7、若浮慢慢的。。。。。。


7、


若浮慢慢的回忆。


她的十四岁,十五岁,这留在远房亲戚家的一段时间。


那是她最后的童年时光。


她亲戚家的房子很糟糕,从远处看来,像是已破败了很多年。


在哪个屋子里睡,她也记不清了。


总之那里夏天里还算凉快,冬天却显得奇冷无比。


在那里,她同她姐姐有一个年轻的女教师,这个女教师脾气很好。


她教她们念课文,读诗歌,看图对话,做计算。


这个少女,在她美好的季节里,永远是用功的。


她的功课,总要做得最好。


那美丽的女教师也会用一种特有的温柔腔调表扬她,常使两个人都忍不住发笑。


每当这个时候,她便涨红了脸,害羞极了。


她不知名的喜欢这个少女,她常对她说,你真是一个乖孩子,但似乎又总要重复一遍,乖孩子。


她大概并不知她乖在哪里,只是不由自主就从口里冒出来,情不自禁。随后她便会对自己的话感到哑然,却无从知道是何原因。


但她喜欢她,毫不隐瞒,她喜欢她要比喜欢她姐姐多得多。


是的,所有人都会喜欢她。


这个少女带上一双无邪的眼睛,宛若芙蓉。同她的背影,衣着配在一起,无处不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吸引。


年轻的女教师喜欢抚弄她的头发,她的长发自然卷曲,盘娑在胸前。


她说,这真滑,她最喜欢这种感觉。


她看着她,表情陶醉,令她不知所云。


后来这个少女长大了,她也开始知道,女人总是喜欢这种感觉——滑手,柔顺,但不粘手。


这同她的中年时期,对任何事物的认知是一样的,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死。


此后,这个少女的手抚在任何光滑的物体上,便感到阵阵的温暖袭入身体,她一定会想起那美丽的女教师,她那陶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深深呼吸。


若浮对这个教师,也感到不可名状的亲切,她对她说,她喜欢她。


那教师依旧会说:你真是一个乖孩子,特别乖特别乖的孩子。


然后就是沉默。


她们不会再多说话,所有的交流仅此而已。


她不会回答,没有对白。


那个美丽的女教师,从她眼里放s出来的波流,流进她那无邪的心里,为她筑起一道柔软无比的城墙。


多年以后,这道墙开始出现裂纹,她猛然发现这么久之后她已习惯了它的保护。


她开始难过,发自心底的痛楚。


自然而然,痛楚之后便是忘却。


深刻着去忘却的记忆。


对此她却不会流泪,这是她的一贯做法。


伤心时不要流泪,否则结果就会更为不堪设想。


8、这个年轻的教师。。。。。。


8、


这个年轻的教师,在次年第三个月病倒了。


奄奄一息,即要死去。


若浮去看望她,虽然她还有其他的学生,但只有她去看望她。


当然还有一些男人,这些男人,他们都陷进了沉默。


他们看着她,看见她的脸孔惨白无比,已经酷似一个死人了。


但他们的表情却是统一的漠然。


这临死的女人含糊不清的赶他们走,并说,从此以后,他们都要把她忘掉。她思维不清的说,但是相当坚决。


她看着这几个男人,并没有看到这个少女。


若浮蜷缩在屋角,惊恐的望着她。


而后那个女人死去了。


这些男人,他们满含泪水,一声不吭的离开,并没有互望一眼。


她知道这个女人说得太浪漫。


对于这些男人,她说得太浪漫而失去了本性。


然而时至今日,这个少女仍要记得她。


谁都不会知道。


临死前她也知道并不该那样的想。那样想是不对的,但却不由自主的想了。


经年之后,有一个女人依然会记得她。这个女人,她回忆起她时所想的是:她曾抚摸着她的头发,轻声的说:这真滑,我最喜欢这种感觉了。她说:你真是一个乖孩子。


她也许只该这样说,只该这样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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