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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部分(1 / 2)

到最里面的园林,远远看见假山下有个飞瀑,旁边的凉亭里一个人,看不清面目,坐着,腰很直。


“怎么称呼?”佳宁问身边的小山。


他想一想:“不用称呼。”


她看他一眼,“嗤”的一笑:“他是谁会吓到我?”


小山没应,伸手让她过去。


“我一个人?你不过去?”


“他没有请我。”


她抬腿就要上前了,突然被小山拽住胳膊,她回头,漫不经心的:“干什么?”


“记住不要乱说话。”


看见她过来,男人先站起身。他有张年轻而温和的脸孔,可是额角有白发,让人猜不出年龄。伸出手来,腕子上是木雕的佛珠。


“裘老师。”他说汉语。


佳宁轻轻一握对方的指尖:“不敢当。”


她自己坐下,叠着腿,身子侧向一边看瀑布,那下面居然还有一汪碧绿的小潭,金鲤凑在青色石崖边嬉戏。


仆人把茶水送上,佳宁看一看:“换咖啡,我不喝茶。”


来人闻言只好照办。


从北京至此地,一路出生入死,几乎到了尽头,最危险的地方忽现难得的美景,佳宁心无旁骛。


“知道裘老师是杰出的人物,可还是没有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士。”他开口说话,竟是奉承。


“杰出什么?常年蹲在实验室而已。一不小心,还给自己找了麻烦。”


查才低低笑出来:“当个一无是处的平凡人,还是个找麻烦的科学家,如果可能回头,裘老师,您也是一样的选择。”


“我会谨慎。”


“防不胜防。”他饮一口自己的茶,“这是必然的代价。”


有侍女上来,端来两个翠边白瓷托盘,上面是新鲜的豆芽,香菌,木耳和青菜丝,侍女用薄荷叶擦拭了手指,将菜肴裹在白色透明的粉卷中,第一枚给呈给佳宁。


她接过来,查才伸手用小勺将浅色的料汁点在上面:“平淡无奇的东西,加了佐料,格外精彩。来,尝一尝。”


她吃一口,齿颊溢香。


第二道菜装在榴莲里上来,去了盖儿,里面是榴莲r裹着米饭,虾仁和鱼肚,配酸汤,裹在香草里的jr。


食品也是物质材料,搭配不同,比例变化,效果大不一样,佳宁深谙此道,细致品尝这美味佳肴。


“二战结束之际,苏联人和美国人几乎同时攻进德国。坐下来谈判之前肯定要比着抢夺战利品。苏联人拿走了现成的图纸,美国人把科学家打包回国。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。”


佳宁低头大口吃着榴莲海鲜煲,听着对面的人讲述这一段掌故。


“我也搜罗有趣的东西:古董,珍奇,异兽,致命的毒药或是高端的科技。可什么都不及人才那样宝贵。我坚信这一点。”


她用手抓起jr来吃。


“我的中文不及小山那么好,但也听说过一个成语,意思是说,美的鸟要找好的树来栖息。比如凤凰和梧桐。裘老师,你可找到你的梧桐树?”


她抬头看他,又看看一直在庭院外面等待着的小山,看见他也正望向这边:“当然,可你的猎手把我擒下来。”


“我受朋友之托,要你的研究成果,小山他办事手段太硬,可能得罪了裘老师,我日后当然要补偿。我现在跟您说的,是今后的事情,也许我们,可以有,长期的合作。我需要好钢,这方面,您是专家。条件,我们可以好好谈……”


佳宁“呵”的笑了,嘴里还有饭,可是清楚的说:“周小山这个高端人才,跟他,你是怎么谈的条件?”


查才用餐巾印印嘴巴,岔开她的问题:“不着急回答我,裘老师,您想好了再说。”


他拿起自己的茶来喝,吹吹浮叶,呷下一口,像是跟她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:“再聪明,也是个孩子,不懂得茶才是真正的好东西。”


小山看着她走过来,神情懒散,无风无浪。


“我都不知道,你吃饭那么粗鲁。”


“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。”佳宁伸手擦掉嘴角的一粒米饭。


他们一层层的走出将军的宅邸,在大门外,他将劈刀还给她。那上面安了一个藤编的小套,可以挂在肩膀上,封住了刀刃又方便携带。


佳宁看看:“这是什么?”


“我给你做的,看看合不合适。”小山说。他提一提肩膀的带子,“好像有点长。”


“你还会……”


“乡下人的手艺。”他看看她,“拔出来,比一下,看看顺不顺手。”


刀正在腋下,佳宁“噌”的拔出来,向上一扬,对着小山比了一下,守大门的卫兵一个激灵就要过来,小山向他摆手。


佳宁逆着光,对着自己的影子摆摆样子:“这样看,像个,职业选手。”


“也许以后用的上。”


她收刀入鞘:“一定用的上。”


之后数日,在等待和沉默中度过。


白天,周小山有时候不在,更多的时候,坐在自己的房间里,安静的将手枪擦得乌亮,对着院子里榕树上钉着的靶子瞄准。没有子弹。


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,一张床上睡觉。


没再做a。


这是这么奇怪的关系和相处的方式。他们不是爱人,却如此亲密;她对他心负仇恨,却在他的身边觅得安全。


裘佳宁粗喘了一口气,在午夜里睁开眼睛醒来,身上是一层密密的汗。


她对面躺着周小山,熟睡时候的样子更加的年轻,月光下是他白皙清纯的脸孔,一丝风霜都没有:这么会骗人,谁知道这个狠角色身上背了多少的债?


可他替人卖命,自己高不高兴这样?


他想起他早逝的妈妈的时候,心里会不会疼痛?


他看起来还这么小。


她向他的脸孔伸出手去,想要碰一碰他,快要触到了,睡梦中的周小山突然皱了皱鼻子,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,翻了个身,朝向外面。


可是他的手伸过来,搭在她的腰上,身子轻巧巧的就移近到了她的身边,发凉的嘴唇印在她的肩胛上,含糊的嘀咕一声。


她咬着自己的拇指,汗毛都立了起来,然而他并没有醒过来。


第二日他们吃早饭的时候,他接了一个电话,立即穿戴整齐的走了。没过多久又回来,佳宁正对着不能上网的电脑打游戏,小山将餐桌上已经凉了的自己的牛奶大口喝了。


他过去看一看:“哦?这么厉害。”


“还好吧。来到这里之后练的。”


“我也来试试。”小山说。


佳宁将位子让给他,小山上去就被毙掉了。


“还以为你是玩家呢,有这么多游戏软件。”


他看着屏幕说:“给你买的。”


他重新入局,装备了武器,选好了路线。有了之前的一次经验,第二次好了许多。手脑并用的杀人游戏,这个年轻人是个行家。


佳宁走到檐廊上来,盘腿坐在栏杆上,摸摸衣服发现早就没了烟,只得空着手发呆。


小山在里面说:“你闷了吗?”


她听了微微笑:“怎么会?我早知道不是来度假的。”


“若是在北京,你做些什么?”


“现在是……?”


“2月中旬。”


2月中旬,正是寒假,如果没有紧要的研究项目,如果秦斌也有空,他们会出门旅行,去北方滑雪,或是去南方游泳晒太阳。在哈尔滨穿着皮袄吃火锅的时候,在海南可以把自己埋在比胡椒面还细致的沙子里。多么好,多么幅员辽阔的国家。同一时间,从北到南,从严冬到盛夏,一列火车走下来,即可历时四季。


他走出来:“你想不想,跟我出门一趟?”


她看他一眼。


“我得令可以休假一周,你愿不愿意,跟我出去旅行?我们不会走的太远。”


她低下头,想一想:“周小山,我能选择吗?”


又是沉默,这是周小山的“不”。


“那好,我同意,长官。不过,请不要耽误我们之后的约定。你答应了的,对方一旦认证,就放我们回去。”


“当然。说定了。”


说走就走,他们第二日动身。


周小山开吉普车。公路旅行。


她出来的时候,他刚刚检查了油箱,用纸擦擦双手。


小山穿着卡其色的衬衫和长裤,袖子捥到大臂上,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,腿又直又长,看见她问:“准备好了?小姐,上路吗?”


她把袋子和自己的刀鞘扔到车子的后座:“我不是主妇,不会做三文治。有什么需要准备?”


他走过来,她往后一撤,动作没有他快,鼻梁上便被架上了一副墨镜:“小心太阳厉害。”


太阳还真是厉害,穿过了黑色的保护屏落到身上,暖暖痒痒。小山驾车飞快而平稳,佳宁缩在宽大的座位上,头一侧就要睡着。


迷迷糊糊的时候,听见小山说话,声音里有暗含的笑意:“说你聪明吧,做了那么大的学问。可是这样看又不像,也不问我到底去哪里,还这么就要睡了。”


“我怎么聪明了?我就是一个,”墨镜的掩护下,她看着他:精致的侧脸,修长的手臂,车上密闭的小小的空间里,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植物的气息,“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。”她裹紧了衣服,缩成一团睡着了。


梦里回到美国,第一个假期。她自己开着车穿越沙漠里无尽的公路,想去维加斯试试手气。空气跟此处不同,炎热而干燥,还有仙人掌和蜥蜴,有壮汉竖着拇指要搭顺风车,她“嗖”的一下滑过去,反光镜里看见那人换了中指竖起来。她“哈哈哈”的笑。


赌城门口竖着威尔史密斯新片的宣传画,这个黑人就是长的帅而已,电影和歌曲都太一般。


她不是赌徒,好奇而已,所以玩最简单的游戏。老虎机将她的小硬币吞进去,总会吐出更多的来。意兴被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鼓动起来,注越下越多,手气越来越顺,理性控制不了贪婪,直到“哗啦”一声,本息全无,满盘皆输。


佳宁猛地睁开眼睛,这样不知身在何地。背上皆是汗水,打透了自己的t恤衫。她扶着额头坐正了身体。


没有突然变脸的老虎机,只有周小山。


他看看她:“你睡醒了?”


“……”


车子一侧,忽然停在路边,小山下了车,从她这一边把车门打开。


佳宁不解:“干什么?”


“你去开车。我累了。”


“我们去哪里?我不认识路。”


“沿着公路走就好。”


她被他推到驾驶座上,看看他,小山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,抻抻胳膊:“快走啊。怎么还不上路?”


“都不知道你卖的什么药。”佳宁嘟嘟囔囔的说着,踩下了油门。一脚到底。


“我睡一会儿。”小山说。


她没应声。


可过了一会儿,这个人居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。


她恨恨的使劲甩了一下:“你这样我开不了车。两个人一起死掉。”


他闭着眼睛说:“佳宁,你乖乖的好不好?几天而已。我们一共才有多长的时间?”


佳宁心中一震,侧头看看肩上的小山,那弯弯的眼睛,那无辜无害的一张脸,有些挣扎着,困顿着的东西在心里慢慢软化。


仿佛看电影一样,自己心里也知道,这个女人又忘记了教训。


她伸手把冷气拨小。


二十五


绕过山岭,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向东北方向行驶,他们喝清水,吃小山备好的简单食物,轮流开车。午后光景,经过关卡,公路上来往的车子渐多,再往前走,一点点看到涨高的海面和高楼耸立的城市。


“这是……”


“督麦城,改革开放的窗口城市。我们的深圳。”小山说,“看,那里是港口。”


佳宁看见数艘悬挂外国旗的巨轮停留,海水深蓝色,白海鸥轻轻掠过。


“此处是东南亚少有的天然良港之一,每日吞吐大量的货物,旅客。”


“观光还是做生意?”


“都有。旅行者们很好奇,这个国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?可还有传说中秀美的山水?没有被常年的炮火轰炸掉?


也有敏锐而敢于探险的商人在这里登陆我的国家,因为制度还在实验阶段,所以税率优惠,他们运来汽车,电器,各种昂贵的工业制成品,在这里以超国民的待遇开设工厂,他们带走丝绸,宝石,高纯度的蔗糖和橡胶,转了手,又是好买卖——利润像以石油的价格贩卖海水。


可是没有办法,这个国家太饥渴,迫不及待的要以自己的血r换的奶水来喝。你理解的,你们也曾是如此。”


车子进入闹市区,街道整齐,绿意盎然。广场上,喷泉旁,亚热带的树木生长的矫健茁壮,开出艳丽的花朵,绿树间是座座摩天大厦,玻璃砖的外壳,在蓝天下熠熠生辉。肤色各异的人,徒步,开车,佳宁看到的是一张张意兴盎然的脸孔。


小山伸伸手:“对,右转,看到最前面的酒店?在那里停下来。”


她看看外面,又在反光镜里看看周小山:“像是两个世界。”


“有了贸易,有了人,有了觅食和取乐的需要,通关的埠口最先繁华起来。这个城市里有高级的旅馆,精致的食物,美丽的女人和,男人,还有危险而刺激的娱乐。”


“谁是大老板?你的那个‘长辈’?”


“当然不。这里太大太繁华,很多强大的势力只能分得一杯羹。我们在这里有自己的码头和部分产业,我偶尔来这里提取货物,仅此而已。……车子就停在这吧,我们走。”


佳宁拿自己的背包,小山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提了黑色的皮包。


她看一看:“不是说放假吗?怎么还有任务?”


“随身常备。”他走上前,空着的一只手揽她的腰,“走吧。”


富丽堂皇的酒店正门是模拟凯旋门的造型,数个白人侍童笑容可掬的迎送衣着华丽的过往的客人。西洋式的外观却有地方特色的d天,进了大门又是另一重庭院。日光被天井上方绿色的玻璃柔和的过滤,投s下来,温暖舒适。石子铺路,绿藤缠绕亭台轩榭,清清淙淙的喷泉跟着钢琴声起伏流淌,透明的观景电梯上上下下,雅座上有人亲密的攀谈,用金笔在合同上签字。


没有人过多的注意穿过大堂的这一对,墨镜遮住了他们漂亮的眼睛。年轻的情侣观光客而已,尤其此时,访问督麦城又有极佳的理由。


华丽的海报自酒店三楼垂下,世界上最著名的魔术师搭档齐格菲和罗易从美国移驾此地,将带着他们的白虎白狮在这里做精采绝伦的演出。


“北京话这叫什么?戏法,对不对?”电梯里,小山问佳宁。


“嗯。”


“你喜欢看吗?”他在阳光下看她细致的皮肤,挺秀的鼻梁,隐在黑发中小小的耳垂儿,他微微低下头。


“为了这个带我来这儿?”


“电动不是打完了?”


她想一想:“刚到美国的时候,去维加斯玩,他们演出的票价比席琳迪翁的演唱会还要贵上一倍。我考虑了一下,还是用那些零用钱换了币子去玩老虎机。”


“赌鬼。”


她刚要抬头横他一眼,他作势要亲她唇,佳宁低头。


电梯“叮咚”一声到了23楼,小山揽着她下来。


两个房间。


她之前想错了。


她要把门合上的时候被他轻轻格住:“今晚要约会,小姐有没有空?”


她在门里说:“我累了。”


“那我恭候。”


她洗了澡睡觉,睁开眼睛已是傍晚,打开窗帘看见暮色中的海。此处与家乡海角天涯。


有人按门铃,是水珠儿滴在石板上的声音,清楚可爱。


佳宁理了理头发去开门,外面是侍者,手中捧着白色的礼盒,用纯正的汉语说:“裘佳宁小姐请签收。”


还能是谁做的游戏?她接过来,打开看,黑绸子的小礼服,轻轻碰,又细又滑,微凉的触感滋润指尖那一小块儿的皮肤。


佳宁最爱华服,将那美丽的小裙拿起来放下去,心中喜爱又拿不定主意,直到周小山在外面按铃。


她开门,愣一下。她从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小山。


在北京,他是一袭布衣的学生,穿干净的运动鞋,样子清纯而朴素;在查才城,他穿短衣长裤的民族服装,袍袖当风,是身藏古韵的少年郎;而眼前的小山,身上是蓝黑色的闪着暗暗光泽的丝绸衬衫和笔挺的同色长裤,衬衫开了两枚扣子,映得脸上和脖颈的皮肤是润玉般的白,一双眼,像身上那神秘的衣料一样,幽蓝。


他背着手,看看尚穿着浴衣的佳宁,唇边有笑容,淡淡的,难以捕捉:“换衣服啊。”


“……干什么?”


“吃饭去。”小山说,“我饿了。”


似曾相识的话,又是这么理直气壮。


佳宁没应声,转了身,自顾自的往里走。


她脑袋里有点发懵,关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自己,手轻轻的划过上面朦胧的水汽,如果,再年轻一点;如果,眼梢再飞扬一点,那样会更艳丽一些;如果……她叹了口气,自己在想些什么?肩上发酸,穿了那小裙出来,姿态勉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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